L"atelier Fantasia缤纷设计总监江欣宜(Idan Chiang)
作为一位出色的室内设计师,江欣宜的顶级豪宅项目遍布各地。且自2010年起,她将艺术品融入设计中。疫情三年,其以独特的角度观察着人们的收藏态度和消费行为。时尚芭莎艺术独家专访江欣宜,与之探讨对职业生涯、艺术收藏及市场趋势的理解与感悟。
【资料图】
从设计到收藏
BAZAAR:疫情后,你室内设计高端项目的接单量有何变化?
江欣宜:我的工作锁定各城市最高端的案子。疫情期间,高端交易案不减反增,尤其在去年达到高峰。因为这三年的财富结构改变很大,金融动荡时,越有脑筋、越懂得操作的人获利空间越大,所以有很多新富阶级入场。他们会想把财富转换为恒定资产,也就是房地产。
这些人想让生活转型,而我们又很懂高端生活方式,就会做教育工作,帮助开拓视野。其实,你会发现业主可能花几千万人民币装修,但一年只住一个月——他们想在各个城市里都有资产分配,会用很高的预算做设计,以便将来转卖。因为找知名设计公司做设计,如同请建筑大师为建筑保值。高价值的建筑,室内设计一定相匹配,以及有恰当的艺术品和整体氛围相衬。这样的房地产在转卖时才会有它的价值。
BAZAAR:这三年的年轻客户是否会多一些?
江欣宜:疫情前,我的客户中“老钱”比较多;但疫情后,45岁以下的客户大约有2/3。年轻客户中,有业主在28岁就买了台北最顶级豪宅的高楼层;也有某虚拟货币的发明人,四十几岁,很年轻。反而是年纪稍长或传统实业家对这种消费会觉得不安。年轻人承担风险的能力会高一些。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挂有艺术家徐累的作品,梵悦万国府,北京
BAZAAR:你从何时开始在室内设计里增加艺术品陈设?
江欣宜:2010年我开始收藏艺术的时候,起先是我在拍照时放了一张收藏,业主觉得墙面上有艺术品还不错,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买一件。所以你要自己先收藏,花心思规划,公开作品后,大家才觉得项目里因为有艺术品而产生了不同的感觉与生命力。
我们的工程可能有一年半的,加上设计是两年,别墅的话三年。期间,他们有很多机会去体验艺术,逛艺博会、画廊,也会向我咨询建议。
BAZAAR:那是在何时成规模地给设计项目增加艺术品?
江欣宜:从组织的结构变化开始。2014年左右,我研究陈设,成为这方面的老师;再后来,我开始接大陆的案子,比如深圳湾一号,也发现硬装和软装是两个系统。所以,我觉得如果把大陆和这边的案子一起进行,就势必要建立新的组织架构。此后,我们就有设计制度、软装、工程三个部门,其中的软装部门会请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。
灯光、保险、运输,甚至艺术品规划,我们可能比一般公司懂得多,所以能提供顾问服务。现在,这个系统发展得很成熟,已经可以做“客制”。比如,某大画廊的代理艺术家就能做客制,需要加收一定的价格。但作品的呈现客户不能插手,如果交付出来不喜欢,可以拿去销售。我们会跟不同的工作室联系,也知道每位艺术家能“客制”到什么程度。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左侧为艺术家让·米歇尔·奥托尼尔的作品,右侧蓝色绘画为纳比勒·纳哈(Nabil Nahas)作品,大景大苑,中国台湾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挂有大卫·莫雷诺(David Moreno)的作品,和平大苑,中国台湾
BAZAAR:疫情前后,客户对你们推荐的艺术品的消费态度有何区别?
江欣宜:疫情前,我们确认一件艺术品,可能需要让业主看到或现场沟通。有时候艺术品在瑞士、英国,我为了尽善尽美会陪同去看。但疫情后,很多作品和材料通过线上沟通他们也能接受,如果按以前的步骤肯定很慢。
BAZAAR:那疫情后,你们推荐艺术品的件数、单价和总价是否提高?
江欣宜:说实话,业主有更多预算放在艺术上。首先,新世代客户的逻辑很清晰,比上一辈更懂得尊重专业。只要你提供选择的空间,他们做决定很快。而且因为接收资讯的来源多,他们也相信空间里有艺术品能让氛围更好。尤其是现在很多名人的家居中有艺术品露出,“名人效应”让他们更容易接受,也包括录像、灯光、装置。所以,我们这两三年的案子会更活泼。
BAZAAR:大家也会追求画面更可爱、色彩更艳丽一些的作品吧?
江欣宜:我觉得很棒的是,大家对艺术品的形式更包容了。我们推荐过100万元人民币左右的录像,这在过去十年里都比较难。但放在室内的当代作品都偏向“甜美”。我还是相信艺术品承载了艺术家要传达的能量,如果探讨的议题比较沉重,放在居家空间就会影响心情。
BAZAAR:所以作为设计师,你其实并不想推荐相对晦涩的艺术品,对吧?
江欣宜:我本身也做收藏,我先生也是艺术家。我可以感应到艺术有能量,也不希望业主住进去后往负面走。因为毕竟不是美术馆,家和作品还是会形成共生的频率。这时候,选择艺术品很重要。我不会看形式,反而会看艺术家的自传、创作理念和本身的状态。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挂有大卫·莫雷诺(David Moreno)的作品,和平大苑,中国台湾
谈购藏趋势
BAZAAR:很实际的问题,你的业主是否考虑这些艺术品未来的升值空间?
江欣宜:一半以上的客户不会问。我觉得亚洲人除非当初就抱着要研究、投资的心态做收藏,否则会把作品当成资产的一部分。出售资产的人,大家通常会觉得他们的财务有困难。其实,我们现在提供的艺术家名单在一二级市场都有不错的成绩。
BAZAAR:年轻客户在艺术品购置上会有多少预算?
江欣宜:一套房子平均100万-300万元人民币,不会再多了。他们不是投资,也不是专业藏家,如果将来要出售房子,可能会把艺术品打包一起卖掉。
你去思考一件事:通常豪宅的沙发或灯具的单价也要50万元人民币。对这些人而言,买一件50万元的艺术品跟家里的沙发是差不多的价格。沙发买了不能卖,而艺术品可以转卖,所以他们不管升值与否,至少比沙发好吧?但超过300万元人民币的作品又是另外一件事了。
BAZAAR:是否遇到过专业藏家?
江欣宜:我遇到过收藏赵无极的藏家。但不会是我做了方案,把灯光调好、墙面留出来,然后跟业主说去买一件赵无极。
室内设计要承担很多责任,我们不会为艺术品销售去承担这么高单价的责任。并且,我不见得比拍卖行了解这件事,万一经我们推荐的一件千万级作品有真伪问题——所以,我没法去做现代主义作品的推荐或规划。当代艺术更好推荐,只要是颜色和形状吻合,80%都能成功。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右侧为达明安·赫斯特(Damien Hirst)的作品,宝辉秋红谷,中国台湾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左侧为蒂埃里·费兹(ThierryFeuz)的作品,ONE PARK,中国台湾
BAZAAR:你也认识很多企业家朋友,无论年轻还是年长,他们疫情后在购买艺术品方面有何变化?
江欣宜:资产达到某种程度以上的人,在疫情期间更乐于去消费非必要性物品。经历很多动荡和不安后,他们发现钱无法保障一切,反而态度更开放,买东西更舍得花钱,200万元人民币的鱼缸、几百万元的厨具,做决定都很快。
这三年,我收到委托或销售高端商品比以前容易。你有没有发现在这期间爱马仕的股票涨了两倍?大家都想借消费来抒发情绪,更远的事太不稳定了。所以,艺术品市场为什么反而蓬勃发展?以前,大家会想一件作品在艺术史上有没有位置,是不是可以持续经营的艺术家,现在的购买单纯因为喜欢。
BAZAAR:所以出于消费心理的人更多了,做专业收藏、去研究的人可能少了?
江欣宜:以前觉得想做藏家才买艺术品,现在不是了。他们去艺博会,买一件作品和买包一样。你不能用收藏来定义这种行为,只能当成购买。很多年轻人收作品就是觉得拍照好看,晒在社交媒体上会获赞。现在的消费形态很多,某种程度上,购买艺术已经成为一种消费。
我觉得比较难过的点是:大家来台北当代打卡,曝光量最高的作品绝不是你最欣赏的那一件,通常都是卡通。这种操作模式会让真正应该被探讨的艺术家失去焦点,反而商业型艺术家受关注。但是,专业藏家不会变。哗众取宠的人进来能让市场更蓬勃,人家也只是拿买包的钱买艺术。我觉得不需要批评艺术太过商业化这种现象。
江欣宜的室内设计,挂有蒂埃里·费兹(ThierryFeuz)的作品,ONE PARK,中国台湾
BAZAAR:你觉得社交网络对艺术收藏有何影响?
江欣宜:可以从两方面看,一个是艺术家,一个是藏家。只要是好画廊,经营者可能都有点年纪了,会觉得Ins很“虚”,不会想到每年要花一定预算请懂社群逻辑的人来操作。但艺术家已经很会经营Ins,因此自由很多。他们可以与各地的画廊合作,不需要相同语言、不需要飞过去。当年,杰夫·昆斯(Jeff Koons)在杂志上买广告被视为离经叛道,现在多少艺术家都会拍照放在Ins上,再买赞助,做得好的人作品被全世界藏家购买的机会更高。
第二,艺术家在全世界都有能联系的画廊来销售作品。他们可能不再需要博览会或某一家画廊。甚至你会发现在类似Net-a-Porter的奢侈品电商中,可能在装饰品或家具区域也开始卖艺术品。这种社群媒体会不会改变艺术家看待自己的方式?我觉得会。新世代藏家也更习惯线上消费,觉得线上联系艺术家就可以。
BAZAAR:你也做收藏,作为设计师与藏家,现在什么样的作品能打动你?
江欣宜:曾经在一年里,迈阿密、香港巴塞尔、瑞士巴塞尔、弗里兹,我都去了,看到最后会麻木,漂亮的作品有很多。但我现在会更重视艺术家能否感动我,让我思考,和我的生命有呼应,不然买不完。
我会愿意收藏让我想起自己奋斗的过程、想起小时候,或是我跟某个人情感的作品。当我们年纪越大,能够感动我们的事情越少。我不再对很多事情感到兴奋。十年前,你会追逐米其林餐厅;十年后,你可能只想吃一碗通心粉。只因为它让你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你去吃饭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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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整理于明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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